她见到自己跟着一个老乞丐在尧天城里讨饭，刘嬷嬷笑容可掬地走过来，递给了她一个大大的香香的白面馍馍。

这当然只是个梦。

没有白馍馍，也没有刘嬷嬷。

也不知道刘嬷嬷现在在哪里，是不是还活着。

玲珑是个极为早慧的孩子。她记得她出生后的大部分事情。

她记得她出生时，父亲十分遗憾她不是个男孩，母亲因此气得好几日不愿让父亲抱她。

她记得母亲总亲自喂奶水给她，父亲精挑细选的三个乳母后来都没有再出现过。

她记得她满月时，酒席摆满了整个朝天宫，她被包在金底银花红内衬的襁褓里，只能看到父亲脖子上挂着的翠玉念珠，碧蓝的天空，还有白色的云朵。

她记得她还没到一岁的时候就常常被父亲抱到朝堂上，御座之下，大臣们会整整齐齐地在对父亲行拜礼之后，再整整齐齐地对她行一遍拜礼。

玲珑并不喜欢朝堂。朝堂上总是愁云惨淡，大臣们反反复复地说的都是：燕国率军攻打玉门关了，；晋国来攻打天堑关了；秦国来攻打天堑关了；晋国的灵师们在太辰山设下了奉天阵，这里出现了旱灾，那里出现了洪灾，前年收成颗粒全无，去年收成颗粒全无，今年收成颗粒全无，国库空虚，已经没有存粮可以再发给百姓们了……

父亲也不喜欢朝堂，他在朝堂上总是会紧锁眉头，唉声叹气。

可是一下了朝堂就不一样，不在朝堂上的时候，父亲总会开心地带着她去荡秋千。

后来有一天，原本愁眉苦脸的大臣们个个面露喜色，不住地恭喜玲珑公主寻得佳婿，父亲则一脸漠然。

玲珑不明白什么是“佳婿”，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很开心地恭喜自己？为什么父亲一脸不高兴的样子？

不久后，她穿着厚厚沉沉的朝服在朝堂上见到了她的“佳婿”——北燕的太子，慕容云。

他长得极好看。俊朗的剑眉之下星眸有神，鼻梁坚挺，朱唇皓齿，说话时嘴角总是微微上扬，透出一股从容与自信。他举止文雅，读过好多书，在朝堂上讲起话来头头是道，让那些平时能言善道的大臣们都心服口服。

就连父亲也极为欣赏他，甚至允许他抱着她荡秋千。

然后是一场比满月宴更盛大的宴会。他抱着她站在高高的祭天台上，祭天台的大理石地板上雕刻着奇特的花纹，花纹发出银白色的淡淡光芒。

穿着红白长袍的国师高声念着祭祀的祷词：“奉日月以为盟，昭天地以为鉴……”

国师庄严肃穆的祈祷声回荡在整个祭天台，而他却在她耳边悄悄说：“我会照顾你一辈子，只娶你一个人。”

然后，……

然后，一切都没了。

父亲死了，母亲死了，整个尧天城被烧成了灰烬，她再也回不去了。

——

玲珑醒来后发现，老人已经醒了，呆呆地抱着薛宝娃的尸体，一言不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