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，略显破旧的双驾马车驶进巷子，直奔相府而来。待马车停稳，牧宗瑞郑重其事迎上前，亲手掀起门帘，语气温和：“一路上累坏了吧？身子可还好？本来说好派人去北边儿接你的，怎么就独自来了？”

“有劳舅爷挂念，一路安好。正逢有乡亲往京畿这边来，索性让他们捎了个脚，免得舅爷多费心。”

表面上满不在乎的牧天枢竖着耳朵，听到马车内女子声音时微微失望——那种清冷寡淡的嗓音口气并非他所喜，如果是那种且柔且媚的味道，那就值得上前搭把手、主动打个招呼了。

车内女子先伸出一只脚踏在马凳上，素白裙角杂尘不染，纤纤玉足落地无声。而后，整个人身影踏着马凳走出。牧天枢睁只眼闭只眼偷偷瞄去，本是漫不经心的一瞥，结果目光撞在那道身影上时一瞬愣住。

高高瘦瘦的纤长身形，不盈一握的单薄香肩，简单而随意绾起的三千青丝，与他期盼中丰腴佳人相去甚远。尤其是那一身缟素似的白裙，淡得让人立马联想到青菜汤的表情，实实在在不是他牧大公子的口味，那张算不得惊艳的面庞，让他无端生出几分疏远念头。

这女人，大概是自命清高、荤素不进的类型，却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。

“天枢，愣在那里做什么？傻了吗？”牧宗瑞回头一瞪眼，语气陡然严厉三分。牧天枢不情不愿走上前，粗糙地行了个礼打个招呼，又借机多看了那女子两眼。

色淡如水的唇瓣，长而略淡的柳眉，难得一双精致的桃花眼，可惜眼下卧蚕清浅并不突出。总地来说，祁南王之女的姿容排不进都城国色天香榜，倒也耐看，终归不招人厌烦。

擦肩而过时，女子淡淡唤了一声“表兄”，牧天枢则嗅着她身上传来的淡雅馨香，迷迷糊糊应了一声。由此他恍惚想起，父亲之前似乎有提过这丫头的名字。她的名字颇有些意思，是画眉的料子，也是那雨后远山遥不可及的颜色。

青黛。

苏青黛与牧家并非血亲。祁南王苏广陵是南方人，都城内没有近亲，平日里打着亲戚名号走动的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裙带关系。祁南王续弦娶进家门的第二位夫人，同在血案中惨死的牧氏，和牧宗瑞有那么隔着几座山的远亲血缘，因过去礼尚往来比其他人多一些，一般提到祁南王亲戚多半都先想到牧家。

王府血案后，侥幸逃过一劫的小儿子苏明皓始终惊恐不已，大抵是落下了什么毛病，暂时寄养宫中接受太医诊治；后归来的苏青黛已过及笄之年，不便同住宫内，这才辗转寄宿到勉强算是沾亲带故的牧家。

苏青黛举止得体但沉默寡言，牧宗瑞亲自带她在宅邸中粗略逛了一圈，见过几位府中主事杂役，总共也没搭上几句话。因朝中尚有政事要忙，牧宗瑞便吩咐牧天枢照顾这位远道而来的“表妹”四处走走，而后匆匆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