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布时间:2023-10-23 编辑:小编
江家住的房子是早几年江志高刚来上海做账房时顶下的,二房东是个法国人,不知何故急着回国,故此顶费低廉,帮江家省下不小一笔资金。只是如今租赁合约到期,物价又日益增长,要想再在租界生活下去,房费将是一笔巨大开销。江志高本来还犹疑不定,想着女儿还在大同大学读书,不如再找间房子顶几年,但他供职的公司报社运营不善,财政连年赤字,物价飞涨,法币飞速贬值,员工薪资却一整年原地踏步了。江母又在这紧要关头犯了病,资金上实在无以为继,只能搬回南江市的老家。女儿雁宁可以申请校舍,住处不是问题。
一家人搬着行李下楼,阿黄头已经坐在车里等着了。
老太太疑似得了肺结核的事阿黄头并不知道,江志高也没有说,他担心一提,对方很可能不肯载他们了,但也不能因为阿黄头不知道就可以连累他。故此江志高让女儿和太太坐进驾驶室,接着把老太太扶进后车厢,随后自己也坐进去陪母亲。
老家南江离上海并不远,两个多小时的车程,加上市内道路,三个小时亦足矣。
比起在租界的屋子,银河街的房子才称得上是家。江家世代居于此,银河街15号,是天地间,他们最熟悉最亲切最有归属感的地方。
江雁宁吵着要回来,大概正是思乡情绪的作祟。
地方是老地方,但房子并不算太旧。
1907年银河街初建,迄今35年,虽偶有修补,但砖石建筑相当坚固,仍是风雨年月中的坚固庇护。
江家一家坐着阿黄头的卡车回来,甫一到门口,四邻八舍都从屋里出来露了面,一个个热情洋溢,七嘴八舌地上来搭话。
“听说上海黄头发的外国人很多?”
“大世界里杂技团演得好哇?”
“志高肯定是发了财回来的。”
“可不是,你看看心兰这棉袄就知道,上海货!多少漂亮!”
“雁宁也回来啦!上海学堂里这么早就放假了?”
江雁宁怕这话落在父母耳里又免不得要挨训,连忙摆手:“不是的不是的,请假的,后天就回学堂上课。”
江志高趁着这当口把老母亲搀进屋里,倒了水开始忙活着掸烟尘。屋里长久不住,有种潮湿的阴冷。老太太坐在窗口,手里握一杯茶,外面的梧桐树叶显出一种枯萎的黄,午后的日光照进来,空气里细微的尘埃都无所遁形。她忽然说:“志高,你老老实实讲,我是不是得了要死的病?”
江志高手里的动作霎时顿住了,很快,他笑起来:“妈你说什么呢?”
“我是不是就快要死了?”
“当然不是!”
“你说实话,我生的孩子,瞒不了我。”
江志高长叹一口气,扔了手里的鸡毛掸子,走过来坐到老母亲对面:“没有那么严重,只是肺结核。我听说外国人已经造出来一个叫什么‘盘尼西林’的药,将来可以根治肺结核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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